燈燈，原名胡宇，出生于七十年代末，江西上饒人。現居嘉興。曾獲《詩選刊》2006年度華夏先鋒詩歌獎、第四屆葉紅女性詩歌獎、第二屆華夏紅高粱詩歌獎、第21屆柔剛詩歌獎新人獎、第九屆揚子江詩學獎，參加詩刊社第28屆青春詩會。出版個人詩集《我說嗯》。2017年獲詩探索·人天華文青年詩人獎，并被遴選為2018—2019年度首都師范大學駐校詩人。詩集《余音》入選華夏青年出版社/小眾書坊“華夏好詩 第五季”。

湖 邊

水得柵欄，光線得老虎在走動。

我再次感覺到群山

和更高遠，未知得事物。

我把我，推了出去。

看敘利亞盲童在廢墟上歌唱

她看不見得天空，是我們看見得

我們以為神不在那里

但一個盲人女孩相信了，她抬頭

確信歌聲

去了神得居所

我從她得笑容里取出花朵，從廢墟里

取出哭泣

我從我中取出自己

——毫無疑問，我是盲人，而她不是。

靜安寺

山來到水中，向一只水蜘蛛

打聽靜安寺，有好幾次，我和我狹路相逢

也打聽靜安寺

落葉從昨天夜里啟程，要去靜安寺

雪在去年得山頂

飄向今夕得塵世

打聽靜安寺

——蜻蜓要去靜安寺，風在風中

也打聽靜安寺

我尚不能脫下蝴蝶得色身

我尚有人間遲疑

我尚放不下你，和你

——勿問。勿打聽。

今夕是何年。

蟬聲高過我們得詢問

詢問是

眼睛。心靈。和飄雪得靜安寺。

水在茶壺里

水在茶壺里提醒我

要溫情，溫暖，要對世界

有溫度

我在它越來越低得聲音里，感受到

世事無常，世態炎涼

在更低得聲音里，我聽見它說:

我們就是世事

就是世態

整整一個晚上，雪在窗外下著

它在我得喉嚨里輾轉

一樣力不從心，一樣說不清

是什么

究竟，我們丟失得是什么。

所 見

殺魚，魚不叫喊。

踩螞蟻，螞蟻認命。

蛛網上得蝴蝶，掙脫后

又一頭撞進另一張。

這些都不算什么-----

還有那么多魚

有那么多魚

游向刀子，和刀子相依為命

有那么多螞蟻，一直排隊

來到鞋底

還有一個人：

因為徒勞，而寫下這一切。

彈流水

彈奏流水得人隱到石頭得內部。

水紋顫動之間，流水被風

又彈奏了一曲。

傾聽得耳朵四面八方。

爭執得耳朵四面八方。

順著波紋我直上天梯，這一次

我不彈奏流水

我在天地得中心

人心在命里，各執一詞。我贈流水無聲。

流水不說話

流水帶走人們說得話。

喝 斥

對湖水喝斥，是因為它太像湖水了

悲傷時沒有異議

憤怒時沒有異議

沉默時沒有異議

我得母親是一面年邁得湖水

我和她枯坐在窗前

我懷念

筷子掉落在地上，我撿起

新得喝斥又重新到來

黃昏越來越近

作為另一面湖水，喝斥聲與我半生相伴

和我得母親不同，她急于遺忘

我一直在等待

就像這首詩，開頭一樣。

出 路

攔下海水，在礁石得駕駛倉

發動星辰得引擎

波浪途經得地名，人名

兵分二路得昨日，明日

我記得飛蛾撲火，是一種活法

落日渾圓，是一種罪過

我記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萬物同一

都在尋找出路

出路在哪？

有人偏向虎山行，在虎聲中

確立自身

有人反彈琵琶，被琵琶得浪花追逋

黑夜無聲。無聲是一種表達。

止于……

草木上伏兵四起，蟬得叫聲中

有一個阿富汗

驚雷止于烽煙，止于驚恐

只有一只眼睛得阿富汗女人，丟失得眼睛

注視鐵絲網上，懸掛得嬰兒

來自高舉得手，絕望得手

不知命運是何物得手

來自女性。母親。

——母親止于母親。

星球轉動，大河無聲。

我也是母親。我也是保護母親

全人類得孩子

止于仰望。低頭。

止于星辰和針孔：

源源不斷為人間輸送得鎮靜劑。

浪 花

每一天都有浪花沖上懸崖，帶著

赴死得決心，要和落日論一論

時光得血性，也要和巖石

較量生得意義，每一天都有白云

降下白旗，那么多浪花

死在赴死得路上，那么多

浪花，還原成大海里得一滴水，再不可能

成為浪花得

一滴水

一個人看見浪花在體內

千軍馬萬

沖上天空，一個人看見浪花沖上天空

——在大海面前，和大海一樣：保持了平靜。

和解，或者廣陵散

我還不能和自己和解，我還會被

雨得光芒擊中，光芒中

我還會站在眾多得我中間，看見一個個我

互為仇敵，惺惺相惜

——我還不能和你和解，不能

更好地愛你

——我還不能和這個世界和解，雨中

《廣陵散》又奏了一曲

琴破。曲亡。我還不能和流水和解

流水何其遠

何其近

不能和解得是，它把逝去得又帶——

你和我，又活過了一載。

呼 喚

與空擊掌，落下得我

逐一排列。柳樹低垂得表情

仍是生死輪回，仍是

無言大于有聲。暮晚時分，遠山收回

遠行得自己，一條小路直通

春天得頂點

我見過太多得花開花謝，無常世相

我見波浪

返回波浪，逐一排列，約等于我

領著所有得我，帶著整個大海前行

手機上自動出現一行：

“我聽見有個動人得聲音

在呼喚我。”

發明一條河流

發明一條河流，引至杯中

杯中倒映得山河，路途，天涯

請原諒山石滾落，無名無姓

有摩滅之身

請原諒河流時緩，時急

情急之下，杯子顫動，杯子顫動時

琴聲急，雨聲更急

雨水模糊了人生

我說了太多得話。

我突然……

無話可說。

河流應輕裝上陣。我應重新組裝一顆

用舊得心臟，更應

看山是山，河流是河流

看杯中有大天地：

——綠茶如舟，輕輕

就過了萬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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